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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烟袋湖里滚泥巴

    2018年 11月 15日
    来源:《知青》杂志 作者:朱浩熙 点击:
    中伏天暑气蒸人,倏而天低云暗,骤雨倾盆。我伏案窗前,读着上海知青施继建的微信,如烟往事涌上心头,神思飞向四十五里眼袋湖。那里该是碧野万顷、稻花飘香了吧? 1、1968 年12 月26 日,在毛泽东主席75 周岁生日,我告别燕园未名湖,响应“知识青年到农村


    中伏天暑气蒸人,倏而天低云暗,骤雨倾盆。我伏案窗前,读着上海知青施继建的微信,如烟往事涌上心头,神思飞向四十五里眼袋湖。那里该是碧野万顷、稻花飘香了吧?

    1、1968 年12 月26 日,在毛泽东主席75 周岁生日,我告别燕园未名湖,响应“知识青年到农村去”的号召,前往安徽龙亢农场“接受再教育”。

    次日下午,车到蚌埠。天色已晚,我找个大通铺旅社住下。巧了,南大几位也在此下榻,同绰号“老九”“戴高乐”“阿爸公”等人三言两语,便如故交,一直聊到深夜。

    天明似醒未醒,就听一声吆喝:“起床起床,‘早请示’ 了!”一看,红袖章已推门进来。大家一轱辘爬起,穿衣下床,掏出红宝书,肃立朗诵语录,并手擎红宝书,摆动着高呼“万寿无疆”“永远健康”。突然,红袖章走到一个床前,一掀被子,被窝还躺着一位。红袖章大吼:“姓名?”床上人嗫嚅着:“张友肃。”“出身?”“资本家。”红袖章大怒:“原来是狗崽子!”不由分说,把张从被窝拖出,拽到门外,开起现场批斗会,指斥张对“早请示” 怀有阶级仇恨。好在张很识相,唯唯“低头认罪”,才侥幸逃脱,未被穷追猛打。

    这场遭遇战,使张友肃落下“白虎堂”的雅号。张南大历史系毕业,人蛮真诚实在,学究气重。大学生们常为此事打趣他。他只是摇头,赧然苦笑。后来,他再分配到大圹圩农场。一次,我去看他,他热情地蒸了一大锅螃蟹款待。再后来,他调江苏金湖中学,因教学有方,晋升县政协副主席。

    2、28 日一早,我们乘长途汽车出发,经怀远,过河溜…… 路旁白杨挺拔,寒凝大地,村落荒疏,田野赤白。五六年前, 表叔王汝为外出行乞,曾流落此地,靠打拳卖艺糊口。

    车停桥头。司机说,龙亢到了!望着孤零零的澡堂,我等一脸茫然:“农场在哪?” 路人咧嘴一笑:“这就是!” 

    澡堂向西百十米,有栋平房,就是场部。秘书许舒俊引领我们到招待所住下。北大、南大、北农大、浙大、上海外贸学院20 多位毕业生到齐,便向下分派了。全场6 个生产队, 还有机耕队、工副业队、科研站和修理厂。我和周古廉、鲍世国、袁仁达、曹晋等分到6 队。农场实行军管,由荒草圩部队唐福贤连长主政。因党组织刚刚恢复,需参加组织活动,我和蔡金钟两位预备党员暂留场部。

    我早做好滚一身泥巴、“晒红皮肤炼红心”的准备,怎能甘心浮在场部呢?一有空,就到工副业队找活干。场里常往蚌埠送粮,我也和老职工一样扛麻袋装车。一袋稻子120 斤, 小麦160 斤,好重啊!扛上肩, 踏上斜木板挪步,两条腿直打颤。老职工看了,这个车下扶, 那个车上接。

    送粮归来常在夜间,路上空空荡荡。军车开得飞快,耳旁只听呼呼的风声。职工们常忘却疲劳,常常高声喊,大声唱。回到住地,内衣湿透了,浑身像散了架似的,也懒得洗涮,倒头便睡,一觉到天明。渐渐的,我和老职工混熟,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他们聚会时,也往往邀我开怀畅饮。

    3、一天,场里安排我跟老郭采购水泥制品,长住蚌埠红旗旅社,主要是跑混凝土构件厂,采购涵管、电线杆等。老郭是老采购,经验丰富;我是新手,天天跟着他跑。

    构件厂在市区西北角。当时物资紧张,厂家是“大爷”。采购员求人办事,不多跑几趟,混个脸熟,想办成事门儿也没有。那年月,流行“小白棍(烟)神通广大,一三五(酒)走遍天下”。记不清跑第几趟了,进了生产科,一向不抽烟的老郭,照例从兜里掏出包“东海” 烟,点头哈腰,笑咪咪地递上一支,搭上话茬,重报一遍采购的物资、规格和数量。“大爷” 不咸不淡地撂一句:“物资紧张,要等!”老郭低声下气,好话说尽,软磨硬缠,才定下日期。临走,老郭还不忘再甩支“小白棍”。从此,我外出联系业务,身上也会装包“东海”烟。

    运输水泥制品要走水路。构件厂把货物送到淮河大堤。工人用两条粗绠绳勒住涵管、电线杆两端,顺着河堤斜坡,一点点松放到船下。船的前后两头同时放下木板,船工仍用绠绳,一件一件地套拉上船。

    装货上船,同船家约好到达时间和地点,我和老郭便匆匆赶回龙亢。船行淮河再入涡河,一两天便到货了。农场大拖拉机开到涡河岸上,依然采取上船的办法,用木板、绠绳,靠人力卸船、装车。看到物资运进农场,我才如释重负。

    龙亢在西汉曾为县城,出了经学大师桓荣,后世又出了桓温、桓玄等风流人物,在历史长河中屡屡掀起大浪。可惜历尽沧桑,龙亢已繁华不再,沦落成村庄,好不令人唏嘘。

    4、龙亢农场位于蚌埠—阜阳公路南侧,号称四十五里,呈东南、西北走向,如一方斜长的砚池。池中原有湖水,后来干涸了,开垦成农场。溯其本名,应该叫砚台湖。土著人喊白了,久而久之,成了烟袋湖。

    场部靠河,沿河有十里桃园,春来桃红如云,入夏果香四溢。南风一起,麦熟一晌,金波随风荡漾,要开镰抢收了。收割机分两组,从东西两线相向收割,到中部会师。

    我受命编印简报,每日公布机收进度,并宣传典型,鼓舞士气。为了抓素材,一大早,我骑上自行车就下队了。上下午跑遍东西两处机收现场,一天到晚,风尘仆仆。采访中,我最爱登上康拜因收割机畅游。一看高大粗笨的机体,就知是苏联造。对康拜因,小学课本上见过,可近距离接触,这还是头一回。

    农工提前开好机路,随着隆隆的马达声,康拜因缓缓游进麦海,一口便吞噬辐宽三五米的麦浪,边收割,边脱粒,收割行进中,便把粉碎的麦草扬扬洒洒,反哺大田,将黄澄澄的小麦卸到随机卡车的麻袋里,真棒!骄阳似火,收割几个来回,我就一身汗,一身土,一身麦糠,晒得乌黑流油,脸上却洋溢着丰收的喜悦。这里叫“黑子”的多:马黑子、常黑子、李黑子、张黑子……黑, 成了农场职工的本色!

    每次下队返回场部,我便钻进斗室,编信息,刻腊板,调油墨,印简报,且报头套红,每天都忙到深更半夜。次日一早,将简报发到干部、职工手里。

    当时,党的“九大”刚刚开过。我收集职工的反映,写了篇学习九大精神的报道,登上简报,很快被安徽日报转载。职工们好开心,奔走相告,说咱农场破天荒上省报了!

    一天,听老同志宋长春说,以往出简报,抽人搭班子,现在一个人就齐活了,大学生真能干!心里乐滋滋的。

    5、在“备战备荒为人民” 的热潮中,农场迎来新马桥农校、蚂蚁山农校毕业生和一批又一批上海知识青年。农场要成立兵团的风声越来越紧。

    1969 年盛夏的一天,解放军南京军区副司令员、安徽省委第一书记李德生来龙亢农场考察。场里安排我参与接待。李司令员中等个头,敦敦实实, 平头,一脸英气,不苟言笑, 说话简洁。在老场部东边新平房里,首长听了汇报,又在场部周边转了转,指示组建兵团是军垦大事,一定要抓紧,尽快从野战军和省军区系统抽人, 尽快到位。

    午饭时,李司令员和大家一起就餐,吃食堂饭菜,喝竹叶青酒。饭后,在会议室乒乓球案子铺张草蓆,首长便上去午睡。天热,门窗大开,两个落地扇斜对角摆放,旋转着吹风。警卫员在屋外值勤,我准备好水盆和毛巾,独自坐在室内守候。热风阵阵,蝉噪声声。看着首长在如此简陋的条件下悠然入睡,回想1967 年毛主席赞扬李德生解决安徽问题的胆识, 心中不能不感佩其大将风度。

    李德生走后,兵团筹备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大约年底年初,农场就改制了,成立安徽生产建设兵团第二师第五团,生产队变连队,农工成了兵团战士。军人到位后,我在团部做了短期文字秘书,整理会议纪要之类。团部工作正常运转,我便回到了6 连。

    6、连里老职工有家有房, 年轻的住集体房,大房8 人, 小房4 人。每个床上吊顶蚊帐, 这就是小家,谁的老婆孩子来了,便住进谁的蚊帐,熄灯后, 男女隔空互聊。

    农场变兵团,实际还是务农。机械化生产程度虽然很高,但地盘大,人手少,体力劳动依然很重很苦。春节后,整地,平地,插秧,天天早出晚归,晚上还要搞“一打三反”运动。我从未插过秧,须从头学起。天寒,水凉,头上戴顶草帽,脖上搭条毛巾,一边退,一边插,还在横竖成行,汗水卟卟啦啦地往水里掉。一天下来,腰酸背疼,两腿泥巴懒得洗,回到连部也干了,用手一撸,泥巴掉了,汗毛也脱光了。

    稻子返青后,有老职工带领,时而浇水,时而施肥,头顶烈日,在大田里来回穿梭。6 月,赤日炎炎,进入夏管时节, 我和仲崇学以及郑剑伟、慕永伟一帮上海知青负责化学除草, 抬上电动机,配好除草醚、五氯酚钠,一个田块一个田块喷洒。气味呛鼻难闻,“突突” 噪音刺耳,个个汗流浃背,衣衫湿了干,干了又湿,留下一片片雪白的碱花。是谁浪漫地吟起“除禾日当午”?大家齐声接吟:“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苦吗?真苦!但看到野草焦枯,稻禾茁壮,个个开怀大笑,为了好收成,苦点累点,值啊!

    1970 年7 月,二师宣传科赵松林科长来到五团, 调我到师部工作。望着浸透汗水的土地, 百感交集,难分难舍。我畅想着, 生活在砚台湖,如果挥动如椽大笔,饱蘸麦浪稻浪之精华,一定会写出惊天动地的绝妙文章!

    再见了,五团,龙亢农场,我的第二故乡!

    再见了,我会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