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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山,那水,那村寨……

    2016年 06月 19日
    来源:《知青》杂志 作者:罗明威 点击:
    青春的岁月像条河,奔流到海不复回。恍惚之间,千百万当年的知青群体而今已过花甲。虽然“上山下乡”“知青”等名词已成过眼云烟,在当代年轻人的字典里也已找不到答案,但在尚且在世的老知青的记忆中,依然保留着一些真实、鲜活、发人深思的故事,折射出那


    青春的岁月像条河,奔流到海不复回。恍惚之间,千百万当年的知青群体而今已过花甲。虽然“上山下乡”“知青”等名词已成过眼云烟,在当代年轻人的字典里也已找不到答案,但在尚且在世的老知青的记忆中,依然保留着一些真实、鲜活、发人深思的故事,折射出那一段独特历史……

    我是68届高中毕业生,分配时赶上“一片红”,于1969年3月和一千多名上海知青一起,来到云南澜沧拉祜族自治县插队。我去的“东主寨”共有百十户人家,红土墙或者竹笆墙的茅草房依山而建,青石板小路连接各家各户。全寨子的生活用水依靠竹槽支架,从后山将泉水引到寨子中央的一块空地上,算是“公共水龙头”,任由各家各户挑用。东主寨的知青集体共有12名男知青和8名女知青,住在解放前一户地主的旧瓦房里,算是特殊照顾。寨子距离公社10公里,距离县城20公里,非常闭塞。写一封家信要来回跑20公里山路才能寄出,上海收到这封信则是一个多月以后的事了。寨子里没有电,我们和老百姓一样晚上靠点煤油灯过日子。更要命的是:没有电就没有碾米机,知青们只得借用老乡家的石头碓窝舂米吃。

    那粗大沉重的木锤要两个人才踩得动,要踩上几十下、几百下,才能让碓窝里的那三、四斤谷子的壳与米粒渐渐分离……这还没有完,舂过的稻谷要用簸箕将糠皮与米粒大致分开,还要用筛子过几道,才能得到基本干净的米。我们20个知青,每天要消耗几十斤大米,仅舂米一项就够累人烦心的了。所以每天留在家里负责烧饭、跳水、劈柴、种菜的两个知青一点也不比下地挣工分的知青轻松,何况还没有工分。有时候舂米舂得烦了,怨言不禁脱口而出:“他妈的!真想像牲口一样直接吃谷子,省得舂这短命的米了……”不过说归说,做归做。到了这边远落后的山乡,人家祖祖辈辈都活下来了,我们知青凭什么活不下去?久而久之,也就习以为常了。下乡之初的另一个不习惯也和吃饭有关。由于当地农村长期缺粮,老百姓每天只能吃两顿饭。一般在早饭后出工,要等到天黑收工了回到寨子里才吃晚饭。长期的一日三餐,突然改成一日两餐,可把我们这些正在长身体又大量消耗体力的男孩女孩害苦了。我记得那段时间感受最深刻的两个字就是“饥饿”,成天都饿得慌,总感觉前胸贴着后背。有时馋得慌了,我们会用从上海带来的肥皂、牙膏、电池等“稀罕物”,与老乡换取蜂蜜或糍粑等他们舍不得吃的美食来充饥解馋。若是在上山干活的时候渴了饿了,捧一把沟里的水解渴,找几个山间的“鸡树果”或者“橄榄果”充饥。那种橄榄果可不是如今我们所见的椭圆形的青橄榄,而是一种长在灌木丛中的小粒圆形果实,咬一口又苦又涩,最后才有甜的回味。最近几年听说那边把野生橄榄果加工成为休闲食品,宣传它有丰富的维生素和保健功能,这是始料未及的事。

    天长日久,东主寨的知青与老百姓打成一片,共同生活劳动,就像一滴水融入了江河,从十分不适应到逐渐适应,开始有了共同的语言。我们从听懂云南方言,到熟练地用方言与老乡交流,甚至还学会几句拉祜语。到老乡家串门时,有的男知青还能拿起竹制水烟筒咕噜咕噜吸上一阵,吞云吐雾。我们从什么都不会干的城里人和学生娃起步,从挣5分、6分“妇女儿童级”工分开始,后来挣到了9分、10分的强壮劳动力工分。除了学会插秧、锄草、挖地、犁田、割稻、挑粪等基本农活外,还见识了仅在边远山区存在的极其原始的耕作方式——刀耕火种。如果说知青上山下乡,“接受再教育”属于褒义词(也就是现在说的“正能量”)的话,我们面对的应该是先进的生产力和文化。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当时我们面临的是历史的倒退,与世界并不同步——70年代正是日本、新加坡、韩国、台湾等“亚洲四小龙”依靠科技进步,迅速崛起之时!

    东主山寨除了少量的梯田可以种植水稻外,大部分属于没有灌溉水源的山坡旱地,只能种旱谷和玉米,基本上靠天吃饭。那些旱地也不施肥,一旦种下就不管了,直到收获季节来采收。其产量之低,可想而知。当地依照传统采取山地轮作制:砍倒一片树林,放火烧荒,种下玉米或者旱谷,等到成熟收获后,这片坡地就撂荒,再去开垦另一片坡地。等三年后被撂荒的土地重新长出草木,又轮作一次……周而复始。这就是所谓的“刀耕火种”原始耕作方式。请让我追忆和描述一下当时的情景:社员们肩扛锄头、腰别砍刀,顶着烈日出发了,我们今天的任务是种苞谷。翻山越岭两个小时以后,才到达目的地。这时我们几个知青已累得气喘吁吁,一头躺倒在地。稍事休息之后,生产队长张扎妥下达命令:“干活喽!——”大家很不情愿地站起身,拔出腰间的砍柴刀,扑向面前那一片青翠的山林。随着队伍的推进,碗口粗的树木成排地倒下……渐渐的,几个小时后,那片树林片甲不留,变成一大块新的“轮作地”。我们把树木砍去枝丫,再将长的树干截短,堆起来并架空。随着队长一声“点火!”的指令,滚滚浓烟弥漫开来,一条条火龙升腾而起,含有水分的树枝树叶在熊熊烈火中爆裂、炸响,其景颇为壮观。我们呆在上风头的安全地带一边观赏火景,一边揉着手上的血泡,拔出不留神扎进去的毛刺。我偷眼望望威风的生产队长:他此刻叼着旱烟袋,黝黑的脸膛上浮起笑容,好像在盘算什么……忽然新的命令下达,社员和知青们慢吞吞地走向一片焦土,用锄头鼓捣鼓捣、熄灭余烬。随后挖出一个个坑洞,填入一些草木灰作底肥,再放进几颗苞谷种子,最后覆盖上泥土。典型的刀耕火种流程便告结束。

    人类违反自然规律,大规模毁林开荒,破坏了珍贵的森林资源,破坏了保持水土的绿色植被,必然要遭到大自然的报复和无情惩罚。就拿东主寨赖以生活的柴火来说,柴火越砍越远、越砍越少,还导致后来想发展建筑副业时缺乏森林资源。毁林开荒本想多打粮食,可偏偏事与愿违,粮食产量反而逐年减少。1969年秋后分红时,我在知青中算是工分名列前茅的,仅仅分得一百多斤谷子、几十斤杂粮和十几元人民币!当时每个劳动日的价值,只有1角8分。体力差、工分少的女知青,有的不仅分文未得,还要靠上海家里寄钱来上缴,才能得到按人头拨给的“基本口粮”,等于当年白干了……出路在哪里?痛苦又无奈。

    在恶劣的生存环境下,我心里明白:要填饱肚子,要坚持活下去,只有拼命干活,多挣工分。别人不会的我要学会,别人不敢尝试的,我也要尝试。知青和老乡一样,年终分红的杯水车薪,到1970年的春季已经穷尽,寨子里闹起了粮荒。一天两顿用水煮佛手瓜填肚子,跟着老乡上山挖野菜、刨“古冬果根”(一种野党参),爬树采洋槐花,凡是可吃的都拿来充饥。我不禁联想起串门时几个老大妈的疑问:“你们上海寨子里是不是闹灾荒了,大老远地跑到这里来找饭吃?”当时问得我们很尴尬,现在看来真有几分道理,我们确实与他们争食来了。老百姓虽然不懂什么伟大、空洞的革命理论,但他们明白一个朴素的真理:民以食为天!知青的困难处境引起当地政府的重视,县里特批了一部分“困难户返销粮”指标,暂时解决了知青的燃眉之急。

    东主寨的干部群众,对于如何改变贫穷落后的现状,其实一直都在寻找突破口。机会来了。寨子里的一位有识之士名叫赵有贵,是个地富子弟,高中文化,本乡罕有的“秀才”(改革开放后,他成为当地种植、加工茶叶的企业老板,那是后话了)。他向队里提出了治穷的变革方案:第一步,他率领一批能工巧匠去富邦乡搞基建,为生产队挣钱。第二步,由部分略有经验的老乡和知青创建采石场和石灰窑,开山采石做石料,并烧出石灰来,卖给澜沧冶炼厂和县城各单位,增加集体经济收入。第三步,利用东主寨附近的泉水资源和高山峡谷的落差,建立小水电站,解决“松明火把点灯,手舂脚碓吃米”的大难题。他的建议得到大队、生产队领导的大力支持,并委任他当副业队长,这在以“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属于有魄力有胆识的举动。当赵有贵来知青屋物色人选时,结果只有我和小邱、小吴三个男知青,小蔡一个女知青报名。我们看中的好处是:不仅能记全工分,每天还有2角钱的补助。

    石灰窑选址在离东主寨5公里的一片荒山上。1969年12月,四名老乡加上四名知青,打起背包上山。我们盖起了竹笆墙茅草顶的工棚,挖出干打垒式的石灰窑。小蔡担任会计和炊事员,七条汉子便是开山采石、守窑烧石灰的工人。每天早晨,在白茫茫的雾气中,山谷里响起了叮叮当当的锤击钢钎声。开山采石既是力气活又是技术活,一锤砸偏不是流血就是伤残。至于往炮眼里装填雷管炸药,迎着山风同时点燃几根导火索,那更是时刻与死神相伴……也许是年少气盛,也许是生计所迫,当时我们毫无危险和胆怯的感觉。在生产队派工的支援下,连接石灰窑和大公路之间的简易毛路修通了,县城的汽车开始进山拉石料和生石灰。外出搞基建的副业队和采石场、石灰窑的创办,逐渐给生产队带来经济效益,以至1970年秋后分红时,每个工日的价值跃升到3角4分!寨上的老百姓似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开始编织更加美丽的梦想……

    鉴于澜沧大山区不适合知青长期插队的现实,1970年的4月底,澜沧山区的知青奉命全部转点到条件较好的思茅郊区插队,那又是另一段故事了。不过,我对于最初在东主山寨插队的那一年多的日子,印象最为深刻,得到的人生磨练和人生感悟最多。至今我依然怀念那炮声隆隆、青烟缭绕的石灰窑,还有那山,那水,那遥远的村寨,那些淳朴善良的老乡……知青岁月,就是我此生最大的一笔财富。


    (作者原云南澜沧拉祜族自治县插队上海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