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张大照片,像片中的僾伲姑娘平玉( 右边, 左边为知青), 话又要回到一九七零年, 那时我们挂着上海知青的头衔来到了西双版纳大勐龙, 面对边彊的山山水水,风风雨雨,知青的城市浮躁相渐渐流露出来,所作所为影响了当地人对知青的评价。凡知青的不良行为,都会引来当地人的异样目光说“知青调皮得很”,这句中性语,用当地有些人的思维来衡定,简单地说就是知青坏得很。
七一年底大勐龙被一场寒流侵袭,引起一阵哗然,街上便传说寒流是随知青而来的。受习惯势力的影响,对我们知青本来想握手的,这样一来也把手缩了回去,我们也不敢走进哪一家了,惟有平玉家仍对我们敞开楼门,在她家我们能吃到热气腾腾的蕃茄蛋汤,感觉有点像我们知青的家里头。
某日晚上我约了四,五个朋友又去了,半缸子包谷酒下肚,有个朋友有点兴奋,信口对主人讲等探亲时带平玉到上海去玩。听他一说,我的心怔了一下,是不是好酒壮胆。
后来,这朋友调到营部,营部知青少,他首先探亲一滑脚径自走了, 不说带平玉去上海之事, 我一看傻掉了。我们还要在大勐龙做人呢!这时知道这个情况的邻居在街坊说开了“上海人不好相信,去了要回不来的,他们调皮得很,说话不算数”。上海人说话要算数,为了挽回名誉,我暗暗准备带平玉去上海。
终于熬到了两年(1972 年) 零一个月,那天平玉一家和她的舅舅以及相好的邻居冒着雨都来送我俩远行,对于我俩来说的确是一次历史性的旅行,大勐龙第一次有人跟上海人到上海去玩。看着他们的眼神,我知道此行的责任重大。
车在公路上急驶,我的心里好像搁了一块大石头随着车轮颠跛得厉害,而平玉却好奇地看着窗外掠掠而过的风景,看着她微微的笑容,我的心越发紧张,还没到关坪边检站,我早就探头眺望了,最终边检站还是闪出一个当兵的影子,挥了两下红旗,车在他的面前乖乖地停下了。
“到那(哪)去,车上有多少人”当兵的发问了。
司机急着赶思茅,看是新兵,油门也没息,回头扫视了一下车厢,脱口说“昆明昆明,三十五果(个)”。
我也在打量当兵的,看脸相蛮好的,侥辛地希望他不要上来。没想到他整了整武装带,示意打开车门,这时随着他的身影,我的头也移回了车厢。司机也只好乖乖地息火了。他检完了通行证,点了一下人数,又发问了。
“咋果(个)三十陆(六)果(个)人,姑娘是那果地(哪个的)”他又发问了,样子还挺认真。
虽然我已暗示平玉坐到最后一个位子,但还是被他瞄住了。
这时一车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我,大家急着赶路,期待我的回答。
“是我呢”, 我熟练的用云南话回了一句, 又主动地把通行证在他面前晃了一下。想不到他又正反面看了一遍。
迟疑了一下又问,“姑娘格有得证明?”
“别有(没有)得,还在读书。”
他突然指着我问平玉“他是你那果(哪个)?”
“是我哥”,说时平玉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一付铁定的样子聪明极了。
当兵的朝我又看了看,有点信服地转身下了车,还朝司机挥挥手。
车在稳稳地溜坡,我把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扔到了关坪的山沟里去了,太舒服了,看着平玉的高兴劲儿,迷迷糊糊我在车上睡着了。
从此我在版纳有了一个僾伲阿妹,平玉也认了一个上海知青阿哥。
平玉天生丽质,能歌善舞,极富表现力,在我们弄堂里拿起池边水桶就跳洗衣舞,扯起老人的衣角就唱“奶奶你听我说”,把云南少数民族的特点发挥得淋漓尽致,倾倒共和路铁路公房里四百二十户人家。我便带她到母校和“五七”舞训班的学生比试一下,她毫不怯场,舒展的舞姿,甜甜的笑容,令舞蹈老师赞叹不已,也出乎我的预料,老师表示非常可惜,并说因为是云南户口,否则将她招募进来,绝对有培养前途。
在上海两个月,在上海剪掉了辫子,平玉的发型变了,回去以后成了大勐龙第一个剪掉辫子的小姑娘。改成了上海式样短发,当地人叫“束束头”。
平玉穿着东家知青送的衣服,西家知青送的裤子,婉然一个上海小姑娘,满面春风地又回到了大勐龙,她身上流动的上海气息,使她闻名全校,让她的同学们羡慕不已,家里有了新鲜空气,更是门庭若市,本族的邻居嚼着大白兔奶糖,好像都分享了她家的喜悦。当人们对她家投来羡慕的眼光时,嫉妒也接踵而来,有的人对她家只是斜着瞟一眼,甚至有的干部家庭也在嘀咕,“一个普通的僾伲家庭咋回又(有)呢末多上海人可(去)玩?”而自家门口却门前冷落车马希呢?
不久昆明军区文工团到景洪来招文艺兵,来到了平玉的学校。看到穿着红色的尼龙衫,带着小斗笠,挑着箥箕,正一上一下地在路上捡着牛粪劳动的平玉, 一招一式,式式入眼,身材姣好,气质出众,让老师喜出望外,连忙上前询问,愿不愿意到昆明军区当文艺兵, 望着两个笑容可拘的老师, 和她们佩的闪闪发光的帽徽领章,平玉连连点头。便又回到学校对平玉进行说唱跳的测试。不用音乐伴奏,平玉天资聪颖,自唱自跳,表演得连老师也跟着她的节拍走。听她说的普通话很好, 朗诵起来也知表情的发挥, 在云南也少见,一问才知她在十三营读书时老师是北京知青。然后检查了她的手和脚的骨骼,老师非常满意, 并表示僾伲族眉毛太浓了,到昆明对眉毛做手术,平玉将更漂亮。临别时,老师时摸着平玉的头说“你在家等着,我们很快会带你到昆明去。”
据说, 后来两个老师找到了公社武装部,但冷冰冰的部长只是丢出一句话“不同意”。其实原因很简单,部长的老婆是平玉妈的同事,而女儿是平玉的同班同学。俩位老师说了半天,一筹莫展,只好心灰意冷地离别了大勐龙。而此时平玉一家却翘首等待了好几天,但军区老师再也没来过。
后来平玉有一次到景洪姐姐家去玩,在街上被景洪文工团的老师慧眼识中,便悄然跟踪到家,遂及成为文工团的舞蹈演员,现定居景洪。
好多年后,我回到了大勐龙,把她的照片回赠给她。我们讲起那段经历,她说,那时找我照相的人太多了,这张是谁照的我也记不清了,样子显得很平淡,全然没有当年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