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是惊心动魄的一年,国家领导人先后去逝,自然灾害频频发生。万万没有想到,灾难竟然也会波及到芸芸众生中的我,一个远离上海家乡,漂泊在诺敏江畔的一位游子。1976年,我27岁那年,在查哈阳被逼进了人生的绝地。
一、绝地劫难
我在50团6连担任司务长的时候,有两点是我这辈子值得自豪的。一是我始终坚持一个理念——食堂的工作人员是第一线的战友“养活”的,所以,必须全心全意为他们服务!并且,向每一位到食堂工作的人员强调我的这个思想。二是我自己不享用食堂工作人员的“定伙”待遇,自己在外面和大家一样买饭票就餐,这又是一般的同行做不到的。我和食堂炊事员一起养猪,种菜,研究粗粮细作。为各地战友回家探亲,筹集当地的土产和全国粮票。六连食堂的伙食和核算管理在全团是有名气的。有一年国庆节,因为我们的32道菜谱还惊动了团长。我们自己建立的当日核算制度,还在全团各连的食堂推广过。
当年的大厨邬峰强,前几年撰文回忆道:“记得吴祖康在担任连队司务长的时候,两年多的时间,六连食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养猪,养鹅养鸭,种菜(大青萝卜、莴笋、菜花、芹菜、茄子、青椒、西葫芦、卷心菜、水黄瓜、旱黄瓜等),种黄豆。一些自种的新鲜蔬菜只卖2、3分钱。每逢各地战友下乡纪念日还要准备聚餐。每到春节来临,他就四处采购木耳、葵花籽、黄米、红豆、蘑菇等特产,提供给战友探亲带回家,并准备大量全国粮票。这在当时是很不容易的。粗粮细作,我记得蒸过金银卷子、两面玉米面裹着豆馅的发糕。将冻白菜用凉水拔过,做烂糊肉丝。祖康是个闲不住的人,跟着他,我们没少受累。”
我当了将近三年连队的司务长。这个活计,赖人干不了,好人不愿干。由于司务长沾钱沾物,在连队的经济活动中,有一些特权。很多干过司务长的人,不管是知青还是当地老职工,成了那个年代的另类人物。每次政治运动,都成了靶子。
在那个特定的年代,政治第一,发动和组织接连不断的运动。 1976年夏天,全兵团广泛开展所谓的“社会主义基本路线教育运动”。当时的兵团现役军人和农场干部之间,有着天然的矛盾。政治运动成了两派之间的政治斗争。我可能是因为和“农场派”关系比较密切,也就成了“现役派”的打击对象。进驻6连的工作组,用莫须有的罪名,对我隔离审查,把我关进“牛棚”。
1976年8月4日,工作组找我谈话,要我交代自己的“贪污”问题。当天就气汹汹地宣布对我实行“隔离审查”。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我惊慌得不知所措。我呆了,傻了。我是知识青年,我是兵团战士,怎么一下子成为罪犯?我怎么会是经济犯罪的贪污犯?我不明白,永远也不明白。看到一起下乡的同学,朝夕相处的战友,曾经推心置腹的朋友,都躲我远远的。看着不明真相的老职工,对我嗤之以鼻。我的心碎了。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洗清我的不白之冤。我流过泪,我也想到过轻生,我想用我年轻的生命,去还我一个清白。那时我才彻彻底底地明白了,啥叫失去自由。也彻彻底底地知晓了,自由对于处在社会中的每一个人,是多么的宝贵。
直到11月18日,才结束一百多天的“牛棚”生涯。在一百多天的隔离过程中,我“享受”了当年地、富、反、坏、右五类份子的“待遇”。我从连队的知青干部,一下子沦为阶下囚。在一名监视人员的看守下,天天干着贬低人格的被人歧视的下贱的活计。晚上,我被关押在四面透风的小仓房里。悲愤难忍,欲哭无泪。四肢像散了架一样,动弹不得。在被隔离的时候,写了好多倾吐悲愤的诗词。想不到最后落到了工作组手里,并在大会上公开宣读,成了我抵抗运动,死不悔改的证据。
工作组组长吴联亮,公开在批斗会上说,一定要整出吴祖康贪污1000元的罪行,判两年徒刑才罢休!在我失去人生自由的情况下,他们四下收集我的贪污罪证。最后定案,是有一两个人书面证明我收了钱,而食堂的账目上没有记录为由,将我定罪。事实是,我收的钱,都换成了食堂的饭菜票入账了。我无法证明自己。当年的保管员已经回城,他们也不去调查。我当时坚持的最有力理由就是,如果我贪污了,那食堂的库存,肯定要在月底盘点的时候发生亏损。而每个月底的盘点,从来没有这种情况。工作组根本不容我申辩,将我的话置若罔闻。反而,一再逼问我,贪污的钱在哪里?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获得自由后,当初作证明的人,偷着向我道歉。承认是在工作组的压力下,不得已作了伪证。
2009年4月25日,在五十团上海知青联谊会筹备会议上。当时特地调到工作组,整理我材料的原团部报道员,他的一席话道出内情。他在会上说:“工作组罗列了很多莫须有的罪名,意图把祖康整成罪犯判刑。对于老吴的为人,我因为曾经去过6连麦收工作组,是了解的。司务长工作之出色,也是团里都肯定的。在那个年代,我在团部工作,难免会卷入“阶级斗争”的漩涡,运动中伤及一些老职工干部与知识青年干部。我记得基本路线教育中,受到冲击的还有19连的副指导员。其实,那样做我是于心不安的,迫不得已的。所以,上次联谊会开会碰到祖康时,我就要表示一种愧疚与歉意。对那段历史,我不会装聋作哑。我们还是知青朋友,今后还要联系。”他不止一次在众人面前,提到当年我受到的冤屈和他的歉疚之意。
二、绝地悲情
兵团的日子很艰苦。尽管机械化程度很高,但大面积种植,人力的劳动满负荷,劳动强度超出了人的生理极限。春耕春种,夏锄夏管,秋收秋尾,冬天修水利。那时,男知青帮女知青接一根垄,女的热泪盈眶。女知青帮男知青洗一件衣服,男的感激涕零。可想而知,苦和累到什么程度了。在艰苦的环境下,各地的知青男女之间,很容易怦然心动,迸发出感情的火花。兵团这个特殊的环境,成全了许多的患难夫妻。我和周建新,就是这样的缘分,至今仍在互相支撑着,互相帮衬着。
我们是在1976年春节回上海,探亲假快结束的时候,确定了恋爱关系。记得我们确定关系后,到双方家里和家长见了面,就到了返回黑龙江兵团的日子。理应一起作伴回去,该是一次浪漫之旅。遗憾的是,我受连队学校的朱广顺老师的委托,一个人要先去他的山东老家,接他的老婆和三个孩子回连队。我只身一人离开上海先去了山东。在山东的那几天,思绪难平,我只能写诗表达我的心情;“ 前日相伴灯下行,今晚独自烛下思。昼夜远离千里外,何时重会故里市。”还有一首;“胶东乡村独吟诗,难言胸中思心炽。怀亲痴念表不尽,挚友何解泪中辞。”
我带着一大三小离开村子,辗转到了济南火车站。那个年代,客车还没有实行对号入座。我在上海的时候和几位战友约定,他们比我晚两天出发,一路上先帮我们占了几个座位。我们一行五人才免去在车厢里站立两天之苦。一路平安地将他们母子四人带回了连队。从上海出发前,我的妻兄埋怨我,只顾老乡委托,不顾女朋友之忧。我心里很是不安。没成想,紧接着我就遭受到这场劫难。
我被工作组“隔离审查”后,许多人都劝建新,借这个机会解除盟誓之约。不要一错再错,会后悔一辈子的。面对风言风语,面对工作组的威严的情势,建新强忍泪水,不卑不亢地说:“我相信吴祖康是清白无辜的。即使有问题,我也等他从‘牛棚’里出来说清楚了。人不能落井下石,我等他!” 建新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她还特意买了烟和水果,送到牛棚里来。不能见面,通过工作组转交。她写了封情书,夹在里面。这份情书引起了以后的一系列风波。我记得信里面有句话,一直铭记在心。她在信里说;“伤心过后,还是要继续前行。只有一个人能和我终生在一起,那个人就是你。你是月亮,我是星星。”
我清晰地记得,那个晚上没有月亮,漆黑一片。但我心中被她称作的月亮,却格外皎洁明亮。建新象满天繁星一样,虽然没有月亮耀眼,却竭尽其所能地贡献出自己的微光,万里夜空才点缀得那么美丽诱人。我心绪如波涛汹涌,当即写下了“寒意袭来送暖衣,泪湿衣襟思如潮。”和“音容笑貌耳边绕,近在咫尺泪沾襟。”的诗句。
建新是69届初中毕业生。虽然文化程度不高,却是在6连出名的好姑娘。她身材不高,但面目清秀端庄,身上浸透着上海女孩子的娇柔和纯真。她本分老实,心灵手巧。在连队科研班里是个台柱子。她没有花花肠子,认准一个理,八匹马也拉不回来。事实证明我的看法没有错。1976年的这场突如其来的劫难,把我打入牛棚。我和建新的恋情,也经历了一场严峻的考验。多亏了建新对我坚贞不渝的爱情和无微不至的体贴。说句老实话,没有建新的支撑,我很难熬过那100多天的牛棚生活。
我曾经想轻生过。然而,我没死,因为我不能死。因为,有一个人不让我去死。是她,在那个我人生黑暗的时刻,给予了我生的力量。
1976年10月份,打倒“四人帮”消息公布了。一直到了11月18日晚上,工作组才将我解除隔离。没有足够的证据给我定罪,找个台阶下,给我一个记大过的处分。欲盖弥彰,在经济上要逐月从我的工资里,扣除担任司务长期间,所谓的“贪污”和给私人“送礼”的资金,一共凑了1000多元。当时的工资每个月才32元,每个月要扣除20元,只给我12元的工资。这样,瞒天过海,欺瞒了不明真相的群众。也将我置于说不清道不明,而不能抗拒的境地。
当天晚上,我在被隔离住的场院窝棚里,写下了被囚禁一百多天最后一首诗;“萧萧冬夜雁南归,昏昏傍晚往家回。时令已近寒月到,百十日逝终有没。”
三、绝地反击
这场劫难,明面上暂时告一段落。但留在我心里的创伤,永远不会平复。在连队里,我会一直抬不起头来,经济收入上也维持不下去。我决定上山伐木去,每月可以收入额外的补贴和补助。当时上山伐木,是解决经济困难的好途径。规定除了在连队的工资照发以外,实行“计件津贴”。伐每立方米木头,一个人可以拿到两分钱,如果按一天100立方的工作量算,每天可以拿到两块钱,这在当年是很高的收入了。这样,我可以尽早地填补那个巨额的“赔款”。尽管扣除我1000多元的所谓“贪污款”是冤案,是奇耻大辱。但我也要凭满腔的悲愤,超强的体力透支,极限的体力惩罚,去证明自己。在我的意念中,以这样的方式,实行绝地反击。让6连的群众评价,我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1977年的年初,我和连队的四位战友一起去大兴安岭伐木。我在途中火车上,给建新写了一首伤感的离别诗:暮冬日斜晚风吹,白杨树旁离别悲。遥遥相望一回回,泪淌双颊湿眼眉。多情自古伤离别,更恨相聚时短微。虽是远离千里外,隔山隔水心如贝。
我们6连上山的5个人,除了曹建华做检尺员外,其他四个人都是大锯手。到了山上进入原始森林,我们时刻面临着各种危险。老职工告诉我们:莫说砍伐的树木向错误的方向倒下砸向伐木工人,哪怕就是一根长十厘米的枯树枝受力反弹,一旦被砸到,后果也是不堪设想。我们一人一把弯把锯,开始了伐木活计。因为都是生手,开始几天累得人都脱力了。神经特别紧张,尤其是在大树即将要倒下的那几分钟,每次都是一身大汗。后来,连长看我们的效率太低,就让我和小戴学用油锯。油锯看着省力,但是危险性更大。
一棵20多米高的松树,在林中倒下时,足以让初见者胆战心惊。从根部锯断之后,先是慢慢地倾倒,速度越来越快,然后呼呼作响,势不可当地砸掉所有阻挡它倒下的物体,最后“轰”的一声砸在林间雪地上。雪花四溅,断枝横飞,地面震动。直径几十公分,冬天冻得发脆的松树,“顺山倒”时可以摔断成几截。
伐木过程中,险象环生。危险的是“打半子”、“座后炮”、“回头棒”、“吊死鬼”,还有最危险的“摘挂”、“坐殿”。所谓“打半子”,在伐木时把树的根部锯到直径的一半左右时,大树突然劈裂倾倒,一半猛然翘起,就是在大树倒下的过程中被其它的树干档了一下,整棵树被挡得突然向后弹跳。“回头棒”则是大树倒下后被压弯的小树(多是白桦树,很韧)突然又反弹回来,很容易打人个冷不防。
“吊死鬼”就凶险得多了。冬天的红松树枝很脆,大树在倒下时树枝与没有倒的树相撞,有些树枝撞断后就挂在了别的树上随风摇晃,像吊死鬼一样。一旦掉下来落到头上、身上,一定非死即伤。有时候,被伐下的树挂到别的树上落不了地,这就叫“搭挂”,树伐倒就叫“摘挂”。摘挂是伐木工最危险的活儿,特别是摘“连环挂”。“坐殿”的原因大概有三条:一是树干笔直、树冠匀称,二是树干比较粗大,三就是赶巧这时候没有风。
遇到“坐殿”很麻烦,因为外力就可以破坏的平衡,使它可以随时倒向任何方向,使人防不胜防。按照伐木工人多年流传下来的说法或是规矩,遇见“坐殿”是不能跑的,跑动所带动的气流会使大树倒向跑动的人。也是不能喊的,据说大树专门倒向发出声音的方向。这时候就要把帽子,衣服什么使劲扔出去。据说带起的空气扰动可能就会使大树歪倒。这份工作的危险性,还都让我和小戴遇上了!
一天下午, “咔嚓......”随着一声巨响,一根树干从天而降。砸向正在双手端着油锯作业,却没有戴安全帽的的小伙子。好在他还机灵,听到异常,意识到遇上“吊死鬼”了。马上身影一闪,树干一下子齐刷刷地插进了没膝深的雪地里。树杈还是刮到了他的左眉梢,鲜血从他的额头流下糊住了左眼。刚才还轰鸣作响的油锯声嘎然而至,他已经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不远处正在帮他踩树毛子打道的小戴,急声呼喊“祖康,祖康——”一面急急忙忙地飞奔而至。小戴埋怨道:“虽然我们要赶进度,你也不能把安全帽脱了啊!还算好,没有直接砸到你的脑袋上!”小伙子左手捂着脑袋,心有余悸地回到5里外的山上营地。这个小伙子就是我。要感谢上苍,让我死里逃生!
我和小戴都很玩命,他比我小四岁,是69届上海知青。小戴干活很毛糙,也发生过一次差点丧命的意外。那天他伐木,我当助手,帮他踩树毛子开道。我在不远处,侧身看到他正在伐的那棵大杨树,将要向边上的一棵弯倒在地上成弓状的桦树倒下去。我急忙大喊一声,当心“回头棒”!他一惊,赶紧把油锯扔掉,本能地跳起来想跳开原地。只见倒下的树冲着那颗弯倒树砸下去,马上又顺着滑下。树根扫向了小戴。他还是没有完全躲开,刮到了一个手掌。至今,他的那只手还是一只变形的手。
朔风吹,林涛吼,峡谷震荡。望飞雪,漫天舞,巍巍群山披银装。这些经典的唱段,成了我现实生活的真实写照。在那片原始森林里,冰天雪地。我们每天踏着过膝的积雪,从早上七点上山干到太阳落山,回到营地天色早已黑了。冬季大兴安岭的积雪足以没过膝盖,有时甚至齐腰深。我们从大腿到双脚都长时间在冰雪中浸泡,湿透的鞋和裤子在零下30摄氏度的寒风中结成冰,冻得生硬。回到工棚内,在火炉边烤,冰雪烤化脱下鞋裤后用力一拧,满地的水,好像刚在水中泡完一样。除了大年除夕,早点收工吃顿年夜饭外,基本上天天上山伐木。中午在山坡上生一堆火烤火,吃着炊事班送来的清汤和糖包。
1977年1月4日到1977年4月18日,1977年10月3日到1978年2月26日,我上山伐木两个冬季共计九个月的时间。我和建新苦苦相思着,煎熬着。在茫茫林海雪原里,我无时不刻地眼巴巴地盼着建新的来信。那信里的每一句话,都是我苦痛之中的希望,都是驱散我身心疲惫的力量。我弟弟送给我一些有特殊标记的信封,每次从一大堆邮件中,一眼就能认出她的来信。可惜这些信件都找不到了。
通过两次上山伐木,我刻苦专研油锯的维修技术,找到了自信,也体会到了尊重。1978年底,我已经准备办理病退返城。那年带队的一连周连长,点名要我参加伐木队伍,而且答应我不用上山干活,只负责造材和油锯维护。我已经忍受不了相思之苦,没有答应他的邀请。
我那时的工余时间,忙里偷闲也好,闲暇之余也罢,都用作吟诗作词上了。当一天十几个小时的伐木结束,虽然疲惫不堪,我坚持用这些词句,记录自己对建新的情感和对命运的抗争,也用这种精神增加自己坚持下去的力量。穿林海,跨雪原,“怨”气冲霄汉。抒“悲”情,寄“情”志,面对群山。以此度日,以此明志。
寻常团聚多绵情,别后思量梦更频。每忆携手遥游景,痴念断肠想碎心。
1977年10月18日于大兴安岭
秋澄夜静万里清,手执信笺缅忆情。圆圆美糕甜似蜜,超越千里寄深情。
1977年10月19日夜于大兴安岭
廿五生涯多艰辛,荆钗布裙终殷勤。自幼挑尽千万担,身磉胸内藏丹心。相处时微仅半载,犹如纯珏海似情。虽是阵阵恶风吹,难断藕丝不溶金。
1977年11月13日于大兴安岭
雪岭繁星满苍穹,伶俜灯下心潮涌。山崎林深路遥遥,思逐北风情滚滚。故人故乡时时念,相逢相笑夜夜梦。莫蹉冬初暂时别,终擬相逐飞云中。
1977年12月3日夜于大兴安岭
1977年12月28日夜于大兴安岭
忆江南二首 新年好
新年好,旧岁又一消。身居老林念亲朋,心飞浦江会倩俦。热血化冰涛。
新年好,春至日不遥。莫恋昔时欢夙夜,更有绿草携手聊。花艳人更俏。
1978年1月1日夜于大兴安岭
无题
长恨见面言语浅,不如别后情谊深。今朝南北两地分,恩爱脉脉万重心。
1978年1月2日夜于大兴安岭
梦后诗
悠悠飞走情,同乐在阳春。山中一百日,长念心中墩。
1978年1月10日夜于大兴安岭
长相思 思友人
星相哎,雪林皑。黛色冥冥盖松槐,独自思故宅。
一天天,一夜夜。朝暮想念难断爱,终日勉强捱。
1978年1月17日夜于大兴安岭
卜算子 盼春到
时久居山林,长夜难入寝。耳畔犹闻倩友音,影伴余身近。
怎忘昔年景,温柔缠绵情。峻林难隔鱼水情,常盼春如锦。
1978年1月22日夜于大兴安岭
大兴安岭寄故乡亲友
独进深山沟,日长心亦愁。初春旭辉暖,万里白雪厚。
松枝含远思,林清宿烟收。眺望云深处,永怀故乡游。
1978年2月7日(正月初一)夜于大兴安岭
忆江南 夜思
不眠夜,月牙落西斜。辗转复翻难入睡,心飞越过万重叠。何事断音接?
*建新半月无信,心中不安。不知为何?夜难入眠。
1978年2月12日(正月初六)夜于大兴安岭
两年有感
白云悠悠春自来,残冬辞去又一载。难忘园寺樾下景,分分秒秒暖心怀。相逢不如离别长,心花胜却百花开。遥想故乡千里外,人虽未归心已回。
1978年2月19日夜于大兴安岭
旭日艳艳映群山,松林浩浩送客早。百五日渡胜煎熬,终有今日返征道。披荆斩棘又为何?心有余懑难诉告!只盼能把满腔血,洒遍五岳四海涛。
在1979年4月,办理病退返城手续的时候,经过我的一再申诉,当地农场党委撤销了强加给我的处分。退回了我被冤枉扣除的钱款,并允许我把干部档案放在我的档案里带回上海。其他知青都不让带回,对我也算是一个例外,算是法外开恩。我的老领导齐文江场长解释道,工作组的当事者人去楼空,没有办法彻底平凡,只能留个尾巴。当时因为急于办理返城手续,只想把给我的处分解决了,不要再放在档案里带回上海。没成想,由此留下了终身的隐患和致命伤。
80年代我已经是上海一家化工厂的副厂长。在发展我为中共党员时,组织上外调了解到,我年轻时在兵团曾犯过经济方面的错误。个人的申诉苍白无力,永远抹不掉那张白纸黑字。入党泡汤了,这成为我一生中的疮疤,一辈子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