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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海湖旁的上海知青

    2016年 06月 19日
    来源:《知青》杂志 作者:林惠子 点击:
    前几年到大西北去旅游,原本没打算去青海湖,可是当地人说,到了甘南一定要到青海湖去看鸟岛,否则就白来一趟了,于是便找了一辆车前往。 青海湖,是我国第一大内陆湖泊。它浩瀚缥缈,波澜壮阔,是大自然赐予青海高原的一面巨大的宝镜。青海湖的西北部,栖息


    前几年到大西北去旅游,原本没打算去青海湖,可是当地人说,到了甘南一定要到青海湖去看鸟岛,否则就白来一趟了,于是便找了一辆车前往。

    青海湖,是我国第一大内陆湖泊。它浩瀚缥缈,波澜壮阔,是大自然赐予青海高原的一面巨大的宝镜。青海湖的西北部,栖息着十万余只各类候鸟,称誉为“鸟的世界,鸟的王国”。

    然而,这次旅游印象最深的却是在那里遇见了一位上海知识青年,他在那里生活了整整30年。

    当时,车开了几个小时,路过黑河县的一个小加油站。我看到矮小的土房里走出一个头发蓬散、满脸疲惫的小老头和一位兜售烤鱼干的当地小青年。我对烤得脏兮兮的鱼没有兴趣,但司机说还要开一段路,建议我下车休息一下。

    我也想照几张甘南地区的风俗照,于是便下了车。我好奇地想钻进小屋看看,没想到当我跨进门坎时,不由愣住了——右面墙上醒目地挂着一幅匾额横联“难得糊涂”。

    这不是郑板桥题写的最为脍炙人口的著名匾额吗?郑板桥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思想家、文学家和艺术家,是清代扬州画派的杰出人物。他的诗、书、画被誉为“三绝”,颇具风格。“难得糊涂”四个字是郑板桥在山东莱州的云峰山写的。有一年他专程至此观郑文公碑,流连忘返,天黑了,不得已借宿于山间茅屋。屋主为一儒雅老翁,自命“糊涂老人”,出语不俗。他的室中陈列了一块方桌般大小的砚台,石质细腻,镂刻精良,郑板桥十分叹赏。老人请郑板桥题字以便刻于砚背。板桥认为老人必有来历,便题写了“难得糊涂”四字。

    因砚台大,尚有许多空白,板桥说老先生应该写一段跋语。老人便写了“得美石难,得顽石尤难,由美石而转入顽石更难。美于中,顽于外,藏野人之庐,不入富贵之门也。”他用了一块方印,印上的字是“院试第一,乡试第二,殿试第三。”板桥一看大惊,知道老人是一位隐退的官员。有感于糊涂老人的命名,见砚背上还有空隙,便也补写了一段话:“聪明难,糊涂尤难,由聪明而转入糊涂更难。放一著,退一步,当下安心,非图后来福报也。”

    据说80年代,昆山市文物办一位馆员在一位农民家里发现了这块的方桌般大小的砚台,农民把它放在外面当一块洗衣板用。文物考古者发现这块大青石上面刻着字,经考证竟是郑板桥写的“难得糊涂”。于是那块大青石也成了昆山一县宝,后来复制了许多张拓片,赠送给外宾。

    当年人们喜欢在大客厅里挂书画,80年代初,郑板桥写的“难得糊涂”风靡一时。人们欣赏郑板桥的处世哲学,因为它有积极的一面,表现了不同恶势力同流合污的立场和骨气;但也有消极的一面,即看破红尘的悲观脱世思想。

    我在出国前,宣传部领导送给我一张拓片,原想送给日本人作为礼物,可是一直不舍得,最后又带了回来。

    我又看到正面的墙上一幅横联,中间是个很大的“忍”字。两边分别写着“怨上心、一忍最高”“事临头、三思为妙”。

    “忍”字在日本也很风行,成为日本人的座右铭。日本人对“忍”字的理解与中国人基本相同:“小不忍则乱大谋”。

    在这样一个荒凉的青海高原的小土屋里,谁会挂这样的横联呢?

    左面墙上挂着两面上级发的锦旗:

    “先进集体”和“便利交通、繁荣经济”。原来这里是黑马河加油站。有如此学问的人怎么住在加油站的小屋里?是以前打成“右派”下放的知识分子?他们还没有平反吗?

    正当我在疑惑时,那位看起来像老头一样的人走了进来,他热情地跟我打招呼:“要喝水吗?”

    “谢谢,你是这里的主人?”我问道。

    “是的,我负责给这一带的车加油。每天有几百辆车要经过这里,去鸟岛的车尤其多。”他说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好像不是当地人。

    “你是哪里人?”

    “我是上海人。”当他说出这句话时,我楞了半天,怎么上海人在这里工作?

    他穿着一身旧工作服,看起来像五十多岁,头发蓬乱、胡子拉碴、满脸沧桑。

    我问道:“你怎么挂‘难得糊涂’的横联?”

    他苦笑着对我说:“我是68届初中生……”

    没等他说完,我惊喜地说:“我也是68届初中生。”

    我顿时对他感兴趣了,这么好的素材特意找也找不到。我赶紧到外面对司机说:对不起,有个特别的采访,请等我一会。

    我回屋开始采访他,匆匆地问道:“老三届插队没有到青海的,你怎么会到这里的?”

    “我先是投亲插队到宁波老家乡下,后来觉得在乡下没有出头日子,于是通过亲戚的介绍来到青海公路维修段。当时由农民转为工人可高兴了,你说呢?”他笑了起来。

    “对,当时如果有一家小工厂要我们,再远也会去的。”我也很激动,因为我们有共同的命运。

    我非常理解他当时的选择,如果是其他知青,他们也一定会来这里的,大家一定还很羡慕呢。

    “那时每个月有几十元的工资,觉得很不错。后来年龄也大了,娶了一位当地的藏族姑娘结婚,生了孩子,这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前几年调到加油站来干,虽然工作不太累,但是四面青山,周围都是西藏人。我是汉族,生活习惯和藏民不一样,但我要在这里生存下去,必须学会和他们和睦相处,所以我就挂着这两幅横联时时告诫自己。”

    在这样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工作,除了孤独、艰辛,还要和藏民打交道,这是多么的不容易。时间匆忙,他没有谈自己的坎坷之路,但从挂着的两幅横联上完全可以了解他的处境。

    说话间,我环顾四周,屋里有个小电视机,一张床和一张写作台,上面有一台电话和算盘、报表。房间显得有点凌乱,保险箱上面放着一盘烤好的鱼干。“你有空的时候还搞副业?”

    他连忙说:“不是,是一位藏民朋友借用我的房子,做点小买卖。”我问:“这地方不错,现在来往的人很多,你自己为什么不做?”

    他摇摇头说:“不行,我拿国家工资,不可以做。”

    看来他很老实本分,兢兢业业,每月拿400多元工资,守在这块本不属于他的土地上。贫困的生活和生活的孤单、信息的落后,使他显得有点迟钝。

    我很希望他能改变现在的生活,对他说:“现在的上海是个国际化的商业大都市,如果你现在回上海干零工,起码也能挣800多元,为什么不回去?

    他呆呆地看着我,叹了一口气说:“过几年就要退休了,到那时再回去吧;儿子先回到上海了。老伴是藏族人,不习惯汉族生活。”他的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

    我真希望他能早日回到上海,回家乡是我们每一位知青朝思暮想的大事。他也和我们一样,每天想着回家和亲人团聚。可是现在有许多割舍不掉的东西牵住了他,使他只好等待。

    当年的郑板桥在潍县,衙斋无事,四壁空空,周围静寂,心中怅然。他想,“一生碌碌,半世萧萧,人生难道就是如此?争名夺利,争胜好强,到头来又如何呢?看来还是糊涂一些好,万事都作糊涂观,无所谓失,无所谓得,心灵也就安宁了。”于是,他挥毫写下了被后人称为绝顶聪明人吐露的无可奈何语——“难得糊涂”。

    其实这也是郑板桥面对喧嚣人生、炎凉世态而发自于内心的愤激之词。

    现在的他,一个被命运而抛弃在茫茫大草原的老知青,也只得用郑板桥的“难得糊涂”来安慰自己,成为自己的精神支柱。

    我发现右墙角有个很大的圆洞,好奇地问道:“里面是什么?能进去看看吗?”

    他笑着说:“行,那是家人来住的宿舍。”

    我弯着腰钻了进去,里面是一间卧室,简陋的房间里只放了一张陈旧的小木床。在这小房间里,他能有多少快乐呢?

    我无言地走出小屋,心很沉重,完全没有刚进来时的兴奋和好奇。

    他送我出了屋,期待而热情地说:“下次再来!”

    我点了点头,不敢再回头看他一眼,看到他消瘦的身体和饱经风霜的面容,我会流下伤感的泪。

    虽然我们只是一面之交,可是我们经历了共同的年代,我们彼此理解和信任。也许我们从此天涯海角不会再见面了,但是他的心灵深处是多么渴望我下次再来,来倾听他讲述几十年的生活历程。

    在这片大草原上,他付出了青春年华和满腔的热血,回上海再拼搏和亲人团聚是他人生最好的归宿。我想:如果他能暂时忘掉“难得糊涂”而不断地朝前走,他的生活中将是像青海湖一样美丽的风光。

    当我走出小屋,望着开阔的青藏高原和蔚蓝色的天空,顿时感到心胸豁然开朗起来。上了车继续赶路,朝着前方驰去,前方是美丽的青海湖鸟岛。

    车开了一段路,我忍不住打开窗朝后看去,在一片茫茫的草原上,他孤零零地站在小木屋前仍挥着手,霍然,我的泪水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

    我泪眼模糊,渐渐地,我只看见一个小黑点……

    前面是青海湖碧波万顷,水天一色,景色绮丽。可是望着这一切,我的眼前却浮现出守在土房里那位上海老知青的身影,他苍老疲惫的形象和这里的风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多少年过去了,我仍然时常想起这位默默守在青海高原上的老知青。


    (作者原吉林四平插队上海知青)